東勢,你好嗎?
本街一號的春來伯,你們全家都平安嗎?車站對面賣三角圓仔的老闆夫婦,你們店裡的大湯鍋還依然熱氣騰騰嗎?新高照相館的老師傅,你還是像往常一樣,埋首在黑布裡的古董相機觀景窗後,為客人拍照嗎?肩挑舨條、九層炊甜棵,在小鎮街上到處叫賣的歐巴桑,妳是否也依然安好?
東勢,你好嗎?
初秋山麓兩旁,此時應是滿山蜜梨和新橘子芳香的時節吧?
經過了七百多個日子,面對第三個九二一的來臨,深烙傷痕的悵痛記憶,似乎不得不隨著時光消逝而漸漸遠去......。
隔著大海上遠在澎湖小島這岸的我,卻依然如此懦弱,怎也提不起勇氣,怎也說服不了自己,再度踏上回返小鎮的路,去探望這曾經是我流連忘返的地方。
東勢,你好嗎?
泰雅部落的雅大(阿姨)、瑪瑪(叔叔),你們是否依然沿著蜿蜓古道,在山林、小鎮間來來回回,運送你們在山上辛勤收成的四季豆、青椒、生薑、柑橘、綠竹筍?紅肉李的季節即將結束了,在小鎮南邊的農產集散市場裡,還找得到你們樂天愍厚的笑容嗎?市集是否一如以往,在每個陽光升起的時刻,匯集小鎮熱絡的人潮?
在那段難忘的日子裡,我喜歡漫無目的,到處閒逛著﹔喜歡逗留在街上、在市場角落,傾聽生澀的泰雅國語和客家國語交談買賣﹔五金店裡,那一排排在都市裡不容易看到的傳統農具,是那麼吸引我的目光﹔喜歡佇足在大街上的老相館前,細細品味櫥窗裡.那一幅幅東勢人的黑白臉孔,以及櫥窗後,埋首在燈箱前,整修底片的那位老師傅。
時間,彷彿在老師傳和燈箱之間凝住了。
本街一號的春來伯,總是靜靜坐在幽暗廳堂邊,在黝黑老舊的長板凳上,一刀又一刀地為小孫子刻製玩偶﹔午後打鐵店裡,鏗鏘、鏗鏘的鐵器敲擊聲,是那麼清脆響亮......布莊、榻榻米店、百貨行、中藥店、種籽行、老旅館......,從本街頭走到本街尾,小小舊舊的老店裡,盈溢著濃濃的醇厚人情.......從老街迎面而來的一張張古意笑臉,一幅幅純樸的客家生活圖像,都曾經在我眼前那麼真實地生活著。
總以為小店和老街永還可以那麼恬靜安然,可以在恆久的大甲溪畔,靜默地等候遠客的來訪。然而,遽變卻在一夕間撕毀了心中那張安適美好的老鎮地圖。一九九九年九月二十一日,電視機裡崩頹的房舍、哭號的臉龐,一幕幕刺痛了我的心。彷如人間煉獄般的東勢,難道真是我心愛的小鎮?
媽祖廟裡的眾神竟也無力回天!守護在東豐大橋上的綠麒麟,為什麼沒能在九二一那天,把凌空竄地而來的妖孽惡煞給驅離呢?難道真是定數難逃?
東勢,你好嗎?
第三個九二一的來到,也該是清風掃地塵埃散,白日昇天雲霧開的時刻吧!
東勢,你好嗎?
車站對面的三角圓仔,是否依然在滾水中浮浮沉沉,翻騰著百年不變的客家風味?
殘斷崩毀的山路,是否己回復往日通暢?
通往雪山坑的老公車,是否依然準時出發?
東勢,你好嗎?
〔攝影筆記〕〔首頁〕 |